第八十八章 闹（上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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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家这几年发迹的快，至今在村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人家，陈满福走在村子里，往往也都是会被人尊着，喊一声‘老太爷’的。
就连村里的马地主家，逢个红白喜事的，在村里旁的人不咋请，但是，村长家和陈家的请帖，却是不会漏掉，因此，渐渐的，陈满福也被养出了几分尊荣之态，在村里说话也慢慢有了威望。
再说他的性子，向来是个重情义，好脸面的，这会子听说了杨春妮的遭遇，也是真的动了气来了火，也不多说什么，就这么肃着个脸大踏步的在前头走着，又去村里相熟的人家，喊了三两个长得壮实的后生，一路领着直往杨家老院子走去。
杨老爷子此时也已经被杨福平喊了回来，正坐在屋檐下，一口接一口的嘬着旱烟嘴子，见着陈满福一行人等，只抬起头看了眼，也没有多问什么，面上瞧不出阴晴的变幻。
陈满福估计也是对杨老爷子的性子比较了解，因此，倒也没开口说什么，一对老哥俩就那么闷不吭声的，坐在屋檐下保持着沉默。
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后，陈天海赶着牛车过来，看得出来，那一身干净的衣裳就是匆匆忙忙间换的，脚下的一双泥鞋都没来得及换下，一众人等便不再拖延，纷纷上了牛车，往大湾村赶去。
郭氏是个热心肠的，方才在自家院里听了那么一耳朵，便自觉的跟了过来，想着要是杨春妮真被打出了个好歹，她也能在一旁帮着给拾掇拾掇，照料几分，王氏感激的冲她看了一眼。
车子还没行出院子，钱冬儿便追了出来，杨麦香兄妹几个跑在后面跟着，但却赶不上她那股子腿劲儿。
“舅母，我也要跟着一块回去——”小小的人儿，一张小脸上泪痕交错，哭嚷着要王氏带上她，眼里渗出一股子倔强。
王氏当下就觉着煞是头疼，温着声的哄了她几句，“冬儿乖，舅母晓得你心里头担忧着你娘，舅母这回过去就是要解决事儿的，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，下午晌的时候，咱就能回来了——”
可钱冬儿却是咬着牙的，坚持要跟着过去，还自个儿爬上了车去，王氏看她这般模样，心里也是觉着可怜，但，今儿个一伙子人过去是为找场子的，又不是去走亲戚串门子。
现在为止，她自个儿也不清楚，那边的情形到底怎样，但想想都晓得，到时候要真起了争端，场面不定得多乱，要真把这孩子带过去，不是添乱嘛。
可还不待她再次出口劝说，在一旁坐着的郭氏，却是跳下了车，将钱冬儿抱了下去，又哄她说道，“好孩子，你要真心是为了你娘好，就别在这当头去添乱。在家好好待着，也别太担心了，瞅瞅这车上这许多人，咱这回咋也不会让你娘吃了亏的。”
说完这话，眼瞧着小丫头神色间略有些松动的迹象，便接着说了句，“舅母跟你保证，无论啥子情况，今儿个天黑之前，一定把你娘接过来，跟你团圆了——”
钱冬儿听了这话，面色才明显松动，抿着嘴沉默了片刻，才又道了句，“还有弟弟和妹妹——”，话落，便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王氏不说话，似乎就是在等她给个保证。
王氏险些忍不住落下泪来，忙偏过头去，点着头应了她道，“你放心吧，舅母指定把你娘和弟弟妹妹接过来——”
得了这话，钱冬儿倒也不再纠缠，乖乖的退了开去，给牛车让了道，直到车子行出了老远，才被杨麦香牵了回去。
王氏从没去过杨春妮的夫家，送信的也只给了个大略的地址，因此，一路上只能边行走边打听的过去，却是耽误了一些时间，一伙子人将近走了一个半时辰的时间，才到了地儿。
眼前就是座破落的土墙小院，王氏才走到院子门口，往里头照了一眼，就看到了自家的那头大壮牛，正悠哉哉的伸着脑袋在地上寻草吃，这会子也不需出声开口询问了，她便确认了地儿，转过头去跟陈满福和杨老爷子点了个头，“就是这家了——”
得了准，陈满福便当下跳下了车，打着头阵走进院子里去，杨老爷子反而慢悠悠的落在后头跟着，倒显得他不是亲爹似的。
院里静悄悄的也没个动静，想是听到了响动，第一个走出来的，却是杨长生，端着个脸盆，像是出来倒水的样子，见着陈满福，杨老爷子一行人等，也没有个笑脸，木着个表情，紧着眉头打了声招呼，“爹，二叔你们来了——”
杨老爷子依然站在后面没吭声，陈满福却是脸上怒气未消的样子，问了起来，“春妮呢？人究竟咋样了？”
杨长生眉间更加蹙成一团，叹了口气，却是没有开口回答什么，只领着众人进了屋，“在这西屋里躺着呢——，二叔，你们进来瞧瞧吧——”
一伙子人便跟着进了屋，杨春妮此时正躺在个破炕上没有动静，身下只铺了张破草席子，一张脸白的跟张纸似的，嘴唇也脱了血色，身上的衣裳也多是污烂，想是杨长生一个大老爷们不方便给脱换，炕沿上守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，小脸上皆挂着几行泪痕，此时正怯生生的看着这一群人走进来，都不敢说话。
王氏和郭氏两个本就是妇人心软，瞧着这一幕，更是觉着无比的心酸，均忍不住热泪涌上了眼眶。
“他爹——，妮儿咋还睡着呢？请郎中来看过了没有？”乍一看去，倒也看不出啥伤痕来，王氏便颤着音的问了句。
杨长生弯着腰，轻轻拨开了杨春妮脑袋顶上的一撮头发，指着那两寸来长的伤口，说道，“前头半个时辰左右，郎中刚走，主要就是这头上的伤，失血过多，先前的我也不知数，就我刚刚给擦洗的功夫，流了不止一碗血了。
至于旁的，那郎中是个男人，也不能掀了衣裳去查看，就只开了些补血气的草药，让好好静养，多弄点有营养的吃食补补。
不过，他临走前倒是也留了一罐子治外伤的药膏，嘱咐了，让找人赶紧查看仔细了，倘若身上还有别的伤处，也得赶紧处理了抹上药膏子——”
众人随着视线看去，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，只见那伤痕到现在还在往外头渗着血水呢，王氏心里发疼，不禁捂着嘴哭咽了出声。
“他娘——，你先别哭了，赶紧给春妮先换身干净的衣裳，再好好看看她身上还有多少旁的伤处？那郎中都说了，春妮脉相虚弱，十有*，身上绝不止这脑袋上的一处伤。”杨长生开口说道。
听了这话，王氏便也不再耽搁，拉着郭氏，两人出来进去的打了水，就要给杨春妮擦擦身子，陈满福几个便也不在屋里站着，都移到了院子里。
“那混账东西呢？咋的我们来了这么久的功夫，也不见他滚出来。莫不是欺了咱家的人，却缩起头来不敢出来了——”一出了屋子，陈满福便蕴含着怒气的吼了句。
杨长生鼓着个腮帮子，闷哼着回道，“我来的时候，那畜生就灌完了黄汤，躺在炕上不醒人事了——，春妮就倒在屋里的地上，两个孩子也不懂事儿，光晓得坐在地上嚎着，要不是我今儿个恰巧过来碰上了，还不晓得春妮要落个啥子下场哩——”
说起这个，杨长生也是一肚子的火气，偏那罪魁祸首喝的人事不省的，摊在那里就跟个死人似的，他刚才又只能先顾着杨春妮这头，所以，这会子也是憋了一胸腔的气，就等着王氏过来接手了过去，再去找那混账东西算账。
“那咱春妮到底是不是他动手给打成这样的？要真是他动的手，咱咋的也不能饶了他去——”陈满福想了下，还是开口问了句。
杨长生点着头给了答案，“两个孩子都在旁边看到了，我刚刚也哄着问了几句，确实是孩子他爹给打的，好像是春妮见他喝的多了，就过去劝了两句，但劝没劝住，倒是让那畜生给拽着好一顿打，那脑袋上恁大的缝，就是那王八犊子玩意儿，拿那酒罐子给朝脑门上砸的——”
话已至此，也不必再多问了，众人皆是听得火气上涌，只杨老爷子在后面站着，面上看不出颜色。
“既是这样，咱还废啥子话，赶紧领着咱们去瞧瞧那挺尸的混账东西，我就不信了，咱今儿个这么多人，还整治不了他一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——”
陈满福发了话，于是，几个老爷们便由杨长生领着去了东屋。
王氏小心翼翼的给杨春妮脱了衣裳，又细细的给她擦洗了一遍，那映入眼帘的满身淤青的伤痕，简直要让王氏和郭氏两人看的窒息，尤其是翻过面去，那背上密密麻麻的紫色和青色，甚至还有些突起的肿块，整个背上瞧下来，竟是没有一块超过巴掌大的地儿的好皮肤了。
还有，那肩上，胳膊上，腿上的伤，颜色深深浅浅的，看着就不像是同一个时间里弄的。
王氏瞧着，那拿着帕子的右手都止不住的发颤，心里一口一口的抽着凉气，却是再也忍不住，怒气冲冲的跑了出去……
陈家这几年发迹的快，至今在村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人家，陈满福走在村子里，往往也都是会被人尊着，喊一声‘老太爷’的。
就连村里的马地主家，逢个红白喜事的，在村里旁的人不咋请，但是，村长家和陈家的请帖，却是不会漏掉，因此，渐渐的，陈满福也被养出了几分尊荣之态，在村里说话也慢慢有了威望。
再说他的性子，向来是个重情义，好脸面的，这会子听说了杨春妮的遭遇，也是真的动了气来了火，也不多说什么，就这么肃着个脸大踏步的在前头走着，又去村里相熟的人家，喊了三两个长得壮实的后生，一路领着直往杨家老院子走去。
杨老爷子此时也已经被杨福平喊了回来，正坐在屋檐下，一口接一口的嘬着旱烟嘴子，见着陈满福一行人等，只抬起头看了眼，也没有多问什么，面上瞧不出阴晴的变幻。
陈满福估计也是对杨老爷子的性子比较了解，因此，倒也没开口说什么，一对老哥俩就那么闷不吭声的，坐在屋檐下保持着沉默。
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后，陈天海赶着牛车过来，看得出来，那一身干净的衣裳就是匆匆忙忙间换的，脚下的一双泥鞋都没来得及换下，一众人等便不再拖延，纷纷上了牛车，往大湾村赶去。
郭氏是个热心肠的，方才在自家院里听了那么一耳朵，便自觉的跟了过来，想着要是杨春妮真被打出了个好歹，她也能在一旁帮着给拾掇拾掇，照料几分，王氏感激的冲她看了一眼。
车子还没行出院子，钱冬儿便追了出来，杨麦香兄妹几个跑在后面跟着，但却赶不上她那股子腿劲儿。
“舅母，我也要跟着一块回去——”小小的人儿，一张小脸上泪痕交错，哭嚷着要王氏带上她，眼里渗出一股子倔强。
王氏当下就觉着煞是头疼，温着声的哄了她几句，“冬儿乖，舅母晓得你心里头担忧着你娘，舅母这回过去就是要解决事儿的，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，下午晌的时候，咱就能回来了——”
可钱冬儿却是咬着牙的，坚持要跟着过去，还自个儿爬上了车去，王氏看她这般模样，心里也是觉着可怜，但，今儿个一伙子人过去是为找场子的，又不是去走亲戚串门子。
现在为止，她自个儿也不清楚，那边的情形到底怎样，但想想都晓得，到时候要真起了争端，场面不定得多乱，要真把这孩子带过去，不是添乱嘛。
可还不待她再次出口劝说，在一旁坐着的郭氏，却是跳下了车，将钱冬儿抱了下去，又哄她说道，“好孩子，你要真心是为了你娘好，就别在这当头去添乱。在家好好待着，也别太担心了，瞅瞅这车上这许多人，咱这回咋也不会让你娘吃了亏的。”
说完这话，眼瞧着小丫头神色间略有些松动的迹象，便接着说了句，“舅母跟你保证，无论啥子情况，今儿个天黑之前，一定把你娘接过来，跟你团圆了——”
钱冬儿听了这话，面色才明显松动，抿着嘴沉默了片刻，才又道了句，“还有弟弟和妹妹——”，话落，便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王氏不说话，似乎就是在等她给个保证。
王氏险些忍不住落下泪来，忙偏过头去，点着头应了她道，“你放心吧，舅母指定把你娘和弟弟妹妹接过来——”
得了这话，钱冬儿倒也不再纠缠，乖乖的退了开去，给牛车让了道，直到车子行出了老远，才被杨麦香牵了回去。
王氏从没去过杨春妮的夫家，送信的也只给了个大略的地址，因此，一路上只能边行走边打听的过去，却是耽误了一些时间，一伙子人将近走了一个半时辰的时间，才到了地儿。
眼前就是座破落的土墙小院，王氏才走到院子门口，往里头照了一眼，就看到了自家的那头大壮牛，正悠哉哉的伸着脑袋在地上寻草吃，这会子也不需出声开口询问了，她便确认了地儿，转过头去跟陈满福和杨老爷子点了个头，“就是这家了——”
得了准，陈满福便当下跳下了车，打着头阵走进院子里去，杨老爷子反而慢悠悠的落在后头跟着，倒显得他不是亲爹似的。
院里静悄悄的也没个动静，想是听到了响动，第一个走出来的，却是杨长生，端着个脸盆，像是出来倒水的样子，见着陈满福，杨老爷子一行人等，也没有个笑脸，木着个表情，紧着眉头打了声招呼，“爹，二叔你们来了——”
杨老爷子依然站在后面没吭声，陈满福却是脸上怒气未消的样子，问了起来，“春妮呢？人究竟咋样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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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伙子人便跟着进了屋，杨春妮此时正躺在个破炕上没有动静，身下只铺了张破草席子，一张脸白的跟张纸似的，嘴唇也脱了血色，身上的衣裳也多是污烂，想是杨长生一个大老爷们不方便给脱换，炕沿上守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，小脸上皆挂着几行泪痕，此时正怯生生的看着这一群人走进来，都不敢说话。
王氏和郭氏两个本就是妇人心软，瞧着这一幕，更是觉着无比的心酸，均忍不住热泪涌上了眼眶。
“他爹——，妮儿咋还睡着呢？请郎中来看过了没有？”乍一看去，倒也看不出啥伤痕来，王氏便颤着音的问了句。
杨长生弯着腰，轻轻拨开了杨春妮脑袋顶上的一撮头发，指着那两寸来长的伤口，说道，“前头半个时辰左右，郎中刚走，主要就是这头上的伤，失血过多，先前的我也不知数，就我刚刚给擦洗的功夫，流了不止一碗血了。
至于旁的，那郎中是个男人，也不能掀了衣裳去查看，就只开了些补血气的草药，让好好静养，多弄点有营养的吃食补补。
不过，他临走前倒是也留了一罐子治外伤的药膏，嘱咐了，让找人赶紧查看仔细了，倘若身上还有别的伤处，也得赶紧处理了抹上药膏子——”
众人随着视线看去，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，只见那伤痕到现在还在往外头渗着血水呢，王氏心里发疼，不禁捂着嘴哭咽了出声。
“他娘——，你先别哭了，赶紧给春妮先换身干净的衣裳，再好好看看她身上还有多少旁的伤处？那郎中都说了，春妮脉相虚弱，十有*，身上绝不止这脑袋上的一处伤。”杨长生开口说道。
听了这话，王氏便也不再耽搁，拉着郭氏，两人出来进去的打了水，就要给杨春妮擦擦身子，陈满福几个便也不在屋里站着，都移到了院子里。
“那混账东西呢？咋的我们来了这么久的功夫，也不见他滚出来。莫不是欺了咱家的人，却缩起头来不敢出来了——”一出了屋子，陈满福便蕴含着怒气的吼了句。
杨长生鼓着个腮帮子，闷哼着回道，“我来的时候，那畜生就灌完了黄汤，躺在炕上不醒人事了——，春妮就倒在屋里的地上，两个孩子也不懂事儿，光晓得坐在地上嚎着，要不是我今儿个恰巧过来碰上了，还不晓得春妮要落个啥子下场哩——”
说起这个，杨长生也是一肚子的火气，偏那罪魁祸首喝的人事不省的，摊在那里就跟个死人似的，他刚才又只能先顾着杨春妮这头，所以，这会子也是憋了一胸腔的气，就等着王氏过来接手了过去，再去找那混账东西算账。
“那咱春妮到底是不是他动手给打成这样的？要真是他动的手，咱咋的也不能饶了他去——”陈满福想了下，还是开口问了句。
杨长生点着头给了答案，“两个孩子都在旁边看到了，我刚刚也哄着问了几句，确实是孩子他爹给打的，好像是春妮见他喝的多了，就过去劝了两句，但劝没劝住，倒是让那畜生给拽着好一顿打，那脑袋上恁大的缝，就是那王八犊子玩意儿，拿那酒罐子给朝脑门上砸的——”
话已至此，也不必再多问了，众人皆是听得火气上涌，只杨老爷子在后面站着，面上看不出颜色。
“既是这样，咱还废啥子话，赶紧领着咱们去瞧瞧那挺尸的混账东西，我就不信了，咱今儿个这么多人，还整治不了他一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——”
陈满福发了话，于是，几个老爷们便由杨长生领着去了东屋。
王氏小心翼翼的给杨春妮脱了衣裳，又细细的给她擦洗了一遍，那映入眼帘的满身淤青的伤痕，简直要让王氏和郭氏两人看的窒息，尤其是翻过面去，那背上密密麻麻的紫色和青色，甚至还有些突起的肿块，整个背上瞧下来，竟是没有一块超过巴掌大的地儿的好皮肤了。
还有，那肩上，胳膊上，腿上的伤，颜色深深浅浅的，看着就不像是同一个时间里弄的。
王氏瞧着，那拿着帕子的右手都止不住的发颤，心里一口一口的抽着凉气，却是再也忍不住，怒气冲冲的跑了出去……